今年,可能是魏云寺最后一次为新年守钟,也可能不是;中山东一路13号海关大楼,可能最后一年依赖发条带动重达135公斤的大方锤进行整点报时,也可能不是;这座自1927年起服役至今,已显“老态”的英国大钟,可能是最后一载叫醒上海的早晨,也可能不是。
2018年的最后一天,上海海关不上班,但魏云寺依然保持他3天一个轮回的节奏——坐电梯到海关大楼顶楼,打开一扇门,沿着仅容一人通行的钢制螺旋扶梯,踩69级台阶,登上钟楼机芯房,给大钟上发条并校正时间,全程15分钟。如此重复性工作,看上去并无太多技术含量,要说他最大的付出,就是已被“套牢”的28年。
魏云寺可能是上海最守时的人。他是上海海关第四任守钟人,1982年进海关,从事后勤管理,1991年,因师傅升职,他开始接替守钟,大钟由此成为他的日日牵挂,每天不上一回钟楼便浑身不自在。有时临睡前突然起了疑心,不确定白天上班时是否已给“开了钟”(上发条),他越想越怕,于是半夜叫出租车从浦东的家赶到外滩,爬上钟楼再检查一遍,确认之后才能回家睡个安心觉。这样的“强迫症”,在接替之初发生过多次。28年间,还有五六次“事故”,多是外滩的风筝挂到了海关大楼的旗杆,风筝上的线绕到指针上,于是指针走着走着便停了。有游客或市民抬头发现时间不对了,赶紧打投诉电话,或通知海关大楼的门卫。守钟没有“替班人”,魏云寺无论人在何处,都得第一时间赶去救场……
1991年之后的魏云寺极少出上海,唯一一次远行在2009年,当年他被评为先进,单位奖励他去西安旅游。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放弃,直到他的师傅即第三任守钟人听说后主动顶班,魏云寺才得以成行。 下转◆5版(上接第1版)数年前,魏云寺的父亲过世,丧事还没安排妥当,他又赶去钟楼给大钟上发条。有没有怨言呢?魏云寺只提及一件事——2017年底,适逢海关大楼90岁生日,他接待了来自外滩街道的数十名居民。这些居民听了数十年钟声,自家阳台距离大钟最近的不足百米,却第一次踏入大钟“心脏”,一睹发条如何运作、钟声如何响起。其中有位居民对魏云寺说:“海关钟声伴我入眠,钟声不响我睡不着。”
魏云寺知道,自己守着的不仅是时间,还是上海海关的形象,更是上海城市的象征。
上海海关大钟与伦敦大本钟、莫斯科红场钟一样,由英国同一家公司生产,并称为世界三大钟。上海海关大钟当时总造价高达5000多两白银,于1927年8月从伦敦运到上海。当年,将6.25吨重的大钟连同原包装木箱吊到72米高的钟楼时,外滩马路行人无不驻足观望这一奇景。今年,海关大钟92岁了,而第四任守钟人魏云寺也将于2019年4月11日退休。今后,大钟由谁来守?钟声是否依旧?
这些现在都还是未知数。魏云寺说,他能透露的是,从2018年初开始,九旬大钟便开始经常没来由地停摆,“这可能与大钟年老体衰有关,但也可能是因城市发展、地面变化等影响了大钟基座的平衡。”考虑到这座大钟的英国生产厂家依然“健在”,上海海关千方百计找到了这家企业,双方约定,由英国厂家于2019年春对大钟进行全面体检并出具评估报告,最终也将由英国方面拿出方案——究竟是大修,还是让大钟“寿终正寝”?事实上此前,为保险起见,上海海关对大钟已研究出一套马达驱动、电子控制的备选方案,且已于2018年9月试运行。该方案完全替代了机械报时,整点钟声和报刻乐曲全部为电子播放。
就目前而言,整点钟声仍由重锤敲出,而报刻音乐《东方红》则早已是电子播放,一刻时是一节音乐,半点时是两节,三刻时是三节,整点就是一首完整曲子。“至于海关大钟能否继续运行,大钟的人工校准和报时报刻是否完全被电子系统所取代等,这些恐怕都要到今年四五月份才能揭晓。于我而言,一定会谨记老父亲的教导:做一件事,就把它做好。我会把守钟坚持到最后一天!”魏云寺说。